摘 要:《欲望号街车》是20世纪美国戏剧大师田纳西·威廉斯的经典剧作。威廉斯运用极其丰富的象征手法,以地名、颜色、水、声音、光等重要意象为依托,塑造了一位生活在幻想世界里的"逃避者类型".这些意象含义深刻,它们都是威廉斯使用的最纯粹的语言,不仅可以有效地促进观者对人物的理解,而且能够烘托戏剧主题,从而使这部20世纪的戏剧杰作时至今日仍脍炙人口。
关键词:欲望号街车; 象征; 意象; 含意; 布兰琪;
田纳西·威廉斯(1911-1983)是20世纪美国着名三大剧作家之一。他的传世杰作--《欲望号街车》是美国历史上久负盛名的经典剧目。在该剧中,威廉斯运用丰富的象征手法塑造了一位温柔、高雅而又敏感的女性。主人公布兰琪是一个沉湎于幻想世界里的"逃避者类型",她的敏感使她对社会生活的体察几乎失常,她的高雅注定使她不能与庸俗、野蛮的现代社会为伍。这样一位宛若一件精美而易碎的艺术品般的女性,她的命运最终只能走向毁灭的悲剧。
一、地名
"劳雷尔"这个地名本义为成功,不幸的是,布兰琪姐妹在劳雷尔不仅没有成功,反而受尽了屈辱和心酸。布兰琪家族的祖宅贝尔·里夫,在法语中的含义是美丽的梦,它曾一度是布兰琪家族贵族身份的象征。遗憾的是,这座闪耀着贵族光环的祖宅却被布兰琪丢掉了,就像她在剧中丢掉了自己所有的梦想一样。有关这个贵族家族辉煌的过去,布兰琪只能在梦中聊以自慰了。《欲望号街车》(以下简称《欲》)中故事的发生地是新奥尔良市,威廉斯何以对新奥尔良市情有独钟呢?原因是威廉斯曾经在这个城市生活过,他对这个城市的每一条街区和巷道都了如指掌。在新奥尔良市,的确有一个地区名为天堂路,也的确有一路街车被命名为欲望号街车。作为戏剧艺术大师,威廉斯巧妙地将这些真实的地名和街车名用在自己剧作中,深刻寄寓了该剧的主题思想。剧中布兰琪的妹妹斯黛拉和丈夫住在天堂路632号。天堂,在古希腊神话中从来都是作为幸福、欢乐的理想之地存在的。在那里,灵魂能够尽情享受一切美好的东西。然而,在《欲》中,"天堂"并不是真正的天堂,这里的"天堂"是中下层老百姓的居住区。贫穷、饥饿、病痛、失业等一切人生的困顿都在这里可以看到。这里奉行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而不是公序良俗。布兰琪在第一场中谈及街车时说,"他们让我先搭乘'欲望号'街车,再换乘'公墓'号,路过6条街口,然后在埃里西安地段下车!"[1]8这一段车路是欲望、死亡、疯癫的象征之旅,缩微了布兰琪饱经沧桑、可悲可叹的一生。
二、颜色
剧中布兰琪第一次出场时,举手投足之间都呈现出一个优雅的美国南方美人形象。白色的帽子、白色的套装、白色的手套,一般情况下,人们在参加上流社会的聚会时才会有这样考究的装扮。白色是极易被弄脏的颜色,然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威廉斯总是喜欢给他剧作中的主人公穿白色的衣服。《欲》中,布兰琪这个名字的本义是白色,这与她失去的纯洁、单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还有一个很耐人寻味的细节,当布兰琪的妹妹斯黛拉为布兰琪倒饮料时,一不小心将饮料溅洒到了布兰琪白色的礼服上,不管她怎么用力擦都擦不掉,这象征着布兰琪的过去就像这白色礼服上的污点一样,不管怎么努力都是永远擦不掉的。同时,白色礼服被饮料溅污也是她最终被人强奸的一个预兆。当布兰琪的希望之火被斯坦利残忍地扑灭时,在极度绝望中她穿的是既脏又皱的晚礼服。原本纯洁优雅的白色衣服被玷污,华丽体面的晚礼服被弄皱,这一切都象征着布兰琪的生活陷入了泥潭。剧中最后一场,布兰琪的精神已完全处于崩溃状态,她总是不停地说,自己被一个白色的袋子装着,然后被投进了大海,这一幕是布兰琪内心世界的映照。她在潜意识中极度渴望过上纯洁美好的生活,然而可悲的是,残忍冷酷的现实世界却是一个肮脏的大染缸,容不下她洁净的灵魂。
除地名、人名、服饰外,威廉斯还喜欢在剧中的道具上使用白色。在《欲》中,布兰琪一直喜欢开着斯坦利白色的收音机,当斯坦利因生气而粗暴地将收音机扔出门外时,也象征着布兰琪的最终命运和这个白色的收音机一样会被这个社会无情抛弃。正当妹妹斯黛拉精心为布兰琪准备白色的生日蛋糕时,残忍的斯坦利却选择在这个本该喜庆的日子里揭穿了她最怕被人知晓的真相。可怜的布兰琪从此在米奇心目中的形象,就像这被切割后变形的白色蛋糕一样扭曲变形了。怒不可遏的米奇粗暴地将布兰琪推到光亮处,用力地摇晃着她,想看清她的真实容颜。这一连串的动作,就好像要从白色蛋糕上刮下剩余的白色奶油后,企图看清白色蛋糕究竟是什么颜色一样。
在《欲》剧中,红色是另一个具有丰富象征意义的色彩。在"扑克之夜"这一幕中,布兰琪是第一次与米奇相遇,她用深红色的缎子睡袍替代了优雅白色的衣服。红色是一种充满诱惑力的颜色,布兰琪深知自己已是迟暮年华了,但她内心深处不甘心,她想通过穿红色的衣服来展示自己的风采,来引诱男人追求自己。当布兰琪撒谎的真相被揭穿后,失望的米奇便没有来参加她的生日派对。这让布兰琪深感绝望,除了借酒消愁外,她又一次穿上了那件红色的睡袍。她明知道米奇已经不可能再回来了,但她还是穿上红色的衣服幻想着米奇的再次走近。"从道德角度来看,布兰奇的白与红象征她分裂的性格。她宣称自己恪守旧式观念,不让米奇太过亲近,同时又假装不懂她妹妹与斯坦利之间强烈的吸引力。实际上,我们可以看出她与斯黛拉具有同样强烈的欲望,只是属于她的欲望被压制在看似纯洁的行为规范下。"[2]由于布兰琪总是在逃避现实,处于不切实际的幻想中,她不能理性地对待自己的爱情欲望,所以最终爱情还是逃离了她。
三、水
《欲》中的水具有很丰富的象征含义。天堂路在古希腊神话中还有另外一层含义,即"天国踢福"之岛,而这天赐之福又来自忘川之水。众所皆知,忘川水可以使人忘掉过去发生的一切。美国密西西比河的入海处,四处都是水,这里刚好是《欲》故事的发生地。《欲》中多次出现了水和酒的相关情节,女主人公布兰琪嗜酒如命,此外,她还经常将自己泡在热水缸里。水和酒在某种程度上成了拯救她的神物,她迫切希望通过酒和水把自己带到充满欢乐幸福的天堂。于是,她信心满满地搭乘欲望号街车抵达新奥尔良,来寻找能让自己忘却烦恼的天堂。出乎意料的是,新奥尔良的"天堂"是一个夜晚充斥着骚动不安,到处是赌场、是妓女、是贫穷的一个肮脏的地方。这绝不是布兰琪内心所渴望的天堂的样子,这是一座人间地狱。正是在这样一个龌龊不堪的地方,布兰琪做了一场人生"噩梦".
洗浴在《欲》中也极具象征意义。布兰琪寄居在妹妹家,她非常喜欢泡澡,即便是大热天,她也要把自己浸泡在热气腾腾的浴缸里。这一点让斯坦利非常反感,但她并不在乎,她还是坚持不断地忘我洗浴。她希望通过洗浴来洗刷掉自己不洁的过往,恢复一个清白、纯洁、年轻、美好的自己。洗浴对她来说,是灵魂净化的一个过程。每次洗完澡后,她总是感觉自己"真是焕然一新"[1]152,"人生观都焕然一新"[1]152.布兰琪经常幻想能在海上度过自己的余生,她视海水为自己最理想的归宿地。洗浴在这里犹如西方宗教中的浸礼,能够冲洗掉一个人的罪孽。《欲》剧最后,精神失常的布兰琪经常会莫名其妙地说一些有关"海洋"和"死亡"的话。其实她的这些"疯言浪语"才正是《欲》剧最想要表达的内容,她这些含糊不清的疯话再现了西方神话仪式中的葬礼。西方神话传说中,一个人死后在进入天堂之前,必须先饮用忘川之水来忘掉尘世的所有经历。由此可见,布兰琪不停地泡热水澡,是在为自己死后进入天堂做充分的准备。水这一意象被威廉斯大量地引用,具有极强"死亡--新生"的象征意义。尽管布兰琪对米奇说,她从不会在内心深处说谎,体现了她渴望开始新生活的强烈愿望,然而遗憾的是,她一直信奉的救赎神物--水,最终还是未能帮助她达成救赎的心愿。
四、声音
关于声音的象征意义,有一个很典型的例子:屋外路边,卖花的墨西哥女人用凄凉却富有节奏感的西班牙语不断叫卖着 "送给死人的花,送给死者的花圈,"[1]175这时房间里,布兰琪和米奇正在进行着有关死亡问题的讨论,"死亡,我那时坐在这儿……死亡像你一样离我这么近。"[1]176与此同时,外面又传来了墨西哥女人卖花的声音,"花,送给死人的花,给死者的花圈……"[1]176恰在这时,米奇的话给了布兰琪致命的一击,"你这人不够干净,我不能把你带到我母亲住的地方去。"[1]178米奇残忍地拒绝了布兰琪,使她的所有希望在一瞬间彻底幻灭了。
五、光
光是《欲》中对主题具有深化作用的另一个重要的象征意象。布兰琪无法忍受没有经过灯罩过滤的灯光,正如她不能忍受那些粗俗的言语一样。她之所以将无罩的灯泡和粗俗的言语进行类比,就是想向米奇证明她并无恶意,她只是想让自己更优雅、更年轻漂亮一点而已,而罩上灯罩的柔和灯光会帮助自己实现这个愿望。与其说她虚伪,还不如说她怯懦,她不愿意正视自己容颜已老的残酷现实,宁愿借助这朦胧的、柔和的光线来美化自己。关于这一点,有学者曾指出,"布兰琪对灯罩(代表幻象,与强光即残酷的现实对立)的渴求可能最具有呼应主题的价值。"[3]布兰琪请求米奇把灯罩罩上,并振振有词地为自己辩解道,弱者就必须得有一层保护色,罩上灯罩的灯光是一种柔美的保护色,就像蝴蝶的翅膀一样五彩缤纷,能够使自己更具有吸引力。《欲》的最后一场,当医生要求斯坦利把布兰琪送进疯人院时,他很粗暴地撕扯掉了灯罩,这是对布兰琪最致命的一个打击。她当即惊恐万状地尖叫起来,仿佛斯坦利撕掉的不是灯罩,而是自己长期以来用以保护自己的盾牌。撕碎的灯罩让布兰琪幻想粉饰自己的欲望破灭,加速她走向精神崩溃,同时也是她最终走向毁灭的象征。
意象除了有隐喻的功能外,还常常具有象征的含义,它可以有效地促进观者对人物的理解,同时也能烘托主题。威廉斯认为,象征物才是戏剧最纯粹的语言,前提是要满怀敬意地使用它。在舞台上,与其长篇累牍地向观众不断解说一件事情,还不如用一个物件、一个动作来表达,更能让观众理解。在《欲》中,地名、颜色、水、声音、光等意象,无疑正是威廉斯所使用的最纯粹的语言,也正是这些含义深刻的意象,才使这部二十世纪的戏剧杰作时至今日仍脍炙人口。
参考文献
[1](美)田纳西·威廉斯。欲望号街车[M].冯涛,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
[2]徐锡祥,吾文泉。论<欲望号街车>中的象征主义和表现主义[J].外国文学研究,1999,(03)。
[3]杨晋。<欲望号街车>的多元意象述评[J].抚州师专学报,200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