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所未有的危机:不敢接单。
大家知不知道我们中小企业现在的日子有多苦?我们的中小企业现在正面临前所未有的“不敢接单”的危机。2008年中小企业的困境是得不到订单,而这一次的困境是企业不敢接单,“因为利润只有1%一2%,甚至不赚钱”。我举个例子,温州东方轻工实业有限公司,目前有500多名员工,每年出口额达上千万美元。伯是个\lh辛辛苦苦经营一年后,所得的利润还没有老板的儿子开的一个小小的蛋糕店多。除了利润低之外,结算周期又长,现在订单的结算周期是3-6个月,资金周转方面等不起。同时,还要承受汇率变化等风险。
所以,自2011年以来,这家企业已经放弃了好几个几千万甚至上亿元的大单子。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我们的中小企业陷入这样的困境?透过调研我们发现有三个最重要的因素。
第一个是四大银行不信守承诺,官方银行对民营经济给不上力。2009年四大银行的行长与时任工信部部长的李毅中签署了一份协议,这份协议规定,四大银行每年对中小企业的贷款要达到两个不低于指标,即增量不低于上年同期增量,增速不低于当年全部贷款平均增速。也就是不要歧视中小企业。但实际情况是怎样的?据统计,在2008-2010年3年当中,中小企业贷款余额占全部企业贷款比重的增幅在连续下降,分别为3. 7%, 2.5蚜口。.6%0四大银行如此不给力,中小企业怎么办?只能找小额贷款公司,无抵押贷款的月利息一般为1.3%,还要加上1%的风险管理费和1%的服务费,相当于月利息为3. 3%。也就是说,如果20万元借半年,那每个月的利息是6600元,以大部分小额贷款公司普遍采取的“本金加利息”的定额还款方式,算起来每月还款近4万元。
第二个是原材料价格波动太大。据统计,2011年上半年,长三角的制造业企业各类成本同比上升了10%左右,但是这些企业的产品议价能力有限,所以出厂价格只上扬了6.2%>当然这只是平均,实际上很多企业都比这要惨,比如上虞、临安的节能灯企业,荧光粉成本上涨了近10倍,90%}大上的节能灯企业都出现了减产。单边上涨其实还好办,但大家都如此,价格也就随行就市往上涨,可是这一年,像棉花、铜等原材料成本一直大幅波动,所以搞不好,产品还没出仓,这单生意的利润就已经被高位建立的库存跌价吃掉了。而我们的企业很可怜,我们目前的官方期货市场完全满足不了它们的风险对冲需要。要不然就干脆不做,要做就得提心吊胆。
第三个是中小企业的税负重。我们国家最重要的税种是增值税,表面上这个税率特别给中小企业优惠,一般企业税率是17%,但是中小的工业企业增值税税率是6%,中小商业企业的增值税税率是4%。表面上这个税率很低,但是却根本不许像正常的企业那样对进项税进行抵扣,所以小企业的实际税负其实往往比大企业还要高出10%。不能抵扣的结果就是对于民营小企业,增值税根本没有带来增值税的好处,基本上就是营业税。而除了税,让中小企业更加难受的是费,我们的行政收费非常多,表面看不多,不管大企业还是小企业都一视同仁,但实际上这些收费往往对大企业不值一提,对于小企业却贵得要命。比如说环评,一个环评就得12万元左右,对于大企业来说不算什么,可是一般小企业都受不了。
二、上海政府一片好心,两年努力盼来税改试点。
2011年10月26日国务院总理温家宝主持召开国务院常务会议,决定开展深化增值税制度改革试点。这个试点的文件很复杂,我解释一下,就是逐步以增值税取代营业税。这个影响到我们每个人,为什么?大家可能不知道,我们吃饭的时候,跟餐馆要的那个刮奖发票就是营业税。
在我看来,在所有税种里,最可恶的就是我们的营业税。它的可恶就在于不管你企业赚不赚钱,只要你开张就要按照营业额缴3%的税。这是很可怕的,为什么这样讲?打个比方,对于大企业来讲,如果利润率为30%的话,缴3%的税后,还能留下27%;而小企业呢,小企业的利润一般都少,如果利润率只是3%的话怎么办?逼得小企业不得不想尽办法偷税、漏税,否则根本活不下去。更让人无法理解的是,我们对制造业企业不收营业税,却专门收服务业的。
不仅如此,营业税最大的毛病是重复征税,因为营业税还是地方税,所以要在每个地方都得缴一遍。2011年5月“日中央电视台《经济半小时》节目作了一个调研:将货物从广州运往海口,1001)多吨货物的运费是1.9万元,物流公司的净利润是216元,需要缴纳的税额是1345元,其中重复缴的税是657.35元。在广州一个大型仓库,租金是24万,承租人一个月营业额是60万元,净利润是2.4万元,而要缴纳8.5万元的税,但是,其中重复的税是4.5万元。如果是用3%的增值税,而不是营业税,那么前面的企业就能开出增值税税票,这样后面的企业就不用缴这笔税了。
钱没赚多少,但是税缴了一大堆,而且物流行业是非常典型的专业分工行业,并且也有大量的本来可以抵税的资本投入,所以本来应该使用增值税,这样又能抵扣,又能促进企业分工。可是,我们非但不抵扣,反而每个地方都收你增值税,每个环节都收一遍营业税,所以,最后物流成本里大部分都是税费。物流成本居高不下的结果,就是连我们吃的一个牛肉干里,都有一半以上的税。
我们收营业税时,根本不看你赚钱与否,只看你的营业额,更重要的是,营业税不可抵扣,所以,我们看前面那个仓库的例子,税务局就是对出租人24万的营业额、对承租人60万的营业额都收营业税,尽管24万是60万的成本。因此,中国物流学会副会长贺登才说:“盈利性好的企业,最后的总收入有一半或者一多半是要用来纳税的,如果说这个企业经营状况不太好,也就是出现亏损的话,也是照样要缴税的。因为营业税是你只要有营业,你就要缴税。”
所以,这个我们应该感谢上海市的努力。上海市为了这个事情,前前后后和中央争取了两年。早在2009年,上海市就开始想办法突破服务业发展的税制、管制、体制、法制瓶颈。研究了半天,就发现专门针对服务业的营业税是个大问题。因此,上海开始琢磨怎么以增值税取代营业税。
三、本来想减税,实际税负却更重了。
但是,不要高兴得太早,你千万别以为所有重复的税都不用缴了。我算了半天,只能很不幸地告诉大家一个事实:税改之后很可能你要缴的税更多而不是更少了。问题出在哪里呢?就草增值税来讲吧,从理论上讲能够把成本用来抵税,理论上税务局只收增值部分的税收。但是,实际情况是,税务局根本不看你实际成本是多少,而只看你从供应商那里草了多少增值税发票。
还以物流业为例吧,这一行业有五大成本,分别是设备成本、工资成本、汽油成本、过路费和会计成本。
第一个,设备成本。小企业的设备大都是过去购置的,没有增值税发票。而大企业每年都有新的设备采购,还有不少固定资产投资,比如说新建或扩建物流中心,这些都能抵扣。
第二个,工资成本。邮政快递EMS这样的大企业自动化程度高,东方航空和力每机场这样的大企业设备集中、用工不多。可是民营快递企业都是劳动密集型的,里面人员工资、差旅费、办公费等是成本的大头。可是我们增值税条例有这么一条:"80万营业额以下的小规模纳税人销售货物或者应税劳务的,不得开具增值税专用发票。”所以民营企业很难抵扣自己的工资成本。
第三个,汽油成本。这个大企业和小企业都能草到增值税发票。
总结起来,小企业的纳税负担是大企业的3倍左右。我可以给大家一个公式,如果你能弄到的增值税发票低于营业额的47%,那么你就得缴更多的税了,如果高于47%,你可以获得减税;要是能超过65%,还能享受退税。
这样,你如果是大企业,特别是国有的航空公司、航运公司,进口设备的进口增值税都可以抵扣了。所以,安信证券发布报告说:
此次税改对净利润增厚幅度最大的依次为亚通股份、东方航空、海博股份、锦江投资、上海机场和上港集团。很好,全是上海国企。如果11%的增值税将来向全国推广,那么类似东航这种大型交通运输仓储业的税负可以减少476亿元。如果邮政、信息传输、计算机服务和软件业等现代服务业也进行税改,大型企业可以减少税负约103亿元。
那么,换成增值税以后呢?大家要晓得,一旦全行业都推行增值税,这是完全联网的,想逃税几乎就不可能了。我们还草前面的例子来讲,一个月60万营业额的物流公司交给业主24万租金,之前物流公司不一定跟房东要什么税票,因为没有什么用嘛。可是现在就不一样了,物流公司肯定要找业主要,因为业主开出来的税票可以抵扣增值税。所以增值税的可怕之处就是所有客户都变成了“征税员”。
四、该怎么给小微企业减负?
各位晓得我们的税负究竟有多重吗?2010年,美国税收占GDP的16%,而中国税收占GDP的比例超过18%。如果再加上非税收入、各种基金以及强制性储蓄,譬如养老金和住房公积金,就占到GDP的36%,这多出来的18%在美国都是没有的。要知道,2006年的时候我们的财政收入不到4万亿元,2008年突破了6万亿元,2010年突破了8万亿元,2011年突破了10万亿元。按平价购买力调整计算,我们的税收收入已经超越美国,成为世界第一收税国了。
当然了,最近财政部也提高了营业税起征点,可基本都是象征性的,没起到什么作用。我们基本上年年都出台一堆文件说要给中小企业减负,但是基本没用,原因很简单,一是缺少落实,二是缺少减税系统工程。
减税就像鼓励民资的“新36条”,出台了一个又一个文件,但是之所以有新文件,就是因为老文件的东西还没“落实”。落实的最大阻力,是因为减税减负的本质是要政府各部门放权。但是,各部门怎么会放权呢?我给大家讲个真实的故事吧,东部某地工商局为了落实36条里的第32条,决定大幅简化公司注册和工商登记手续,结果被省里的工商局叫停,原因很简单:什么都不用我们了,我们是干什么的?
我们现在年年出文件,但是从来也没一个综合法案。我建议以后与其出台文件,不如直接发一把“尚方宝剑”。每年直接画一条线,年营业额低于10万元的企业统统免税,不管是行政性收费,还是增值税或者营业税,不管是中央的税种还是地方的税种,不管是企业所得税还是城市建设附加费、还有按比例提取的残疾人就业保障金,统统不许收。只要是这些企业去政府部门办事,小到一个营业执照,大到什么环评,政府统统免费服务。遇到经济不景气就大幅提高这个线,比如说年营业额低于100万元但用工超过20人的企业,也享受这块一刀切的免税金牌。我向来反对一刀切,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我希望政府能一刀切帮小企业免税。
最后,还应该按照行业和产品来降低增值税税率。我们应该借鉴欧洲的经验。欧洲一些国家都很积极地游说欧盟同意它们进一步削减增值税税率,法国就希望对餐饮业中的正规餐馆实行增值税低税率,英国和爱尔兰希望童装童鞋业可以享受低税率,而郁金香之乡荷兰希望低税率政策向花卉行业拓展,德国已经成功游说把酒店业的增值税税率降到了7%。为什么这些国家都这么积极呢?原因就是这些行业能创造大量的就业机会。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像它们那样积极主动地为我们中小企业减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