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从生态文学批评的视角研究了《呼啸山庄》中自然与文明之间的关系。艾米莉·勃朗特通过描写小说人物的荒原生活经历, 叙述了浓郁的荒原情结和生态意识。小说中重点展示出了自然文明同工业文明的对峙与冲突, 然后表达了希冀人类文明与大自然能够和谐共存的生态思想, 以期建构出一种自然的诗意生活, 即消除自然人性的异化, 构建出天人合一、和谐安宁的精神生态。
关键词:《呼啸山庄》; 生态文学批评; 自然; 文明;
艾米莉·勃朗特是19世纪英国着名作家与诗人, 为人沉默寡言, 但心思缜密, 内心热情奔放。《呼啸山庄》是艾米莉·勃朗特一生中唯一的一部小说, 奠定了她在英国文学史以及世界文学史上的地位。但小说从问世之初, 就因为作品异类的基调、语言以及病态心理的刻画而饱受世人的质疑。
小说中的弃婴希丝克利夫被呼啸山庄的主人恩肖捡回家中, 成为养子, 但恩肖逝世后, 他的儿子辛德力将希丝克利夫降为仆人, 千方百计地寻找机会虐待他, 并不遗余力地阻止希丝克利夫与凯瑟琳的爱情[1].作为辛德力妹妹的凯瑟琳虽然自身有意于希丝克利夫, 但是由于门第之见, 经不住金钱名利的诱惑, 嫁给了画眉山庄的少爷林顿[2].婚后凯瑟琳因为难产不幸离世, 痴迷、钟情于凯瑟琳的希丝克利夫在经历感情的背叛后, 抑郁、愤懑地离开呼啸山庄。三年之后, 当希丝克利夫成为富人回归故土的时候, 他将所有的愤怒和遗憾化为满腔怒火撒向了呼啸山庄, 蓄意对辛德力和林顿两个家庭展开了报复, 由此产生的恩怨是非延续到下一代子女。当复仇的目的实现之后, 希丝克利夫仿佛失去了生存的意义, 在极度的精神寂寞和空虚之后, 他开始了自虐性的慢性自杀。希丝克利夫死后, 人们按其要求将他葬于一生钟爱的凯瑟琳墓旁。小说通过一个畸形的爱情悲剧, 向读者展示了当时社会中人性的变态和复归。
《呼啸山庄》作为一部饱含诗意的文学作品, 一直以来, 生态文学批评研究者们都从生态视角研究《呼啸山庄》的生态智慧。文章从作家艾米莉·勃朗特的荒原情结与生态意识的萌生、文学中自然生态的诗意建构、自然文明与工业文明的对峙三大方面论述和研究小说《呼啸山庄》的生态思想。
一、荒原情结与生态意识的萌生
(一) 生态文学批评与小说《呼啸山庄》
生态文学批评兴起于20世纪末, 以其全方位地对反生态行为进行批判、关注人类生存、综合审视人类文化的批评角度而成为文学批评家族的新亮点, 其主旨多为通过对文学原着的考察来阐释生态自然与人文艺术间的关系, 倡导人与自然和谐共存的生态思想, 一方面将自然从人类自我中心论的主宰下解救出来, 另一方面还原人性以自然, 以求从根本上克服当代社会的人性异化。《呼啸山庄》作为艾米莉·勃朗特唯一的一部小说, 被称为自然荒原上生长出的一朵奇葩。这部小说蕴含了丰富的生态思想, 文本中浓重的荒原情结不但成为作者心灵世界生态意识萌动的证明和体现, 也为文艺作品中自然生态的诗意建构提供了一种理想化的模型[3].
(二) 生命成长中的荒原情结
小说作者艾米莉·勃朗特自幼生长在英国北部约克郡人迹罕至的哈沃斯草原。在石楠丛生的荒原沼泽与群山峻岭中, 艾米莉·勃朗特遵循着一种古朴的生活方式, 自由地呼吸, 度过了她无忧无虑的童年。她的姐姐在日后的回忆中多次谈到, 妹妹艾米莉·勃朗特对自然荒原拥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眷恋, 她是热爱荒原的, 在她的心中, 那种生长、盛开于荒原石缝的花朵远比都市的玫瑰要娇艳百倍, 那些由荒原山谷中溪流汇聚的小河所冲刷出的平地, 仿佛就是她童年生活的乐园。与姐姐夏洛蒂顺应生活实际、信奉社会宗教不同的是, 妹妹艾米莉更为看重神秘的自然宗教, 倔强孤傲的她蔑视尘世间公认的社会价值标准, 冷眼应对世间的一切金钱名利、世俗婚姻、文化教育等, 她将自己的梦想和快乐都寄托在这片神奇荒凉的草原, 她在个人回忆录中谈及自己曾很长时间沉迷于倾听荒原黄昏之夜的狼嚎, 那种自然原始的野性仿佛是一种生命的召唤, 促使其不顾危险地在荒野中寻找狼的踪迹[4].艾米莉曾三次离开故土, 致使她患上了严重的思乡病, 总觉得自己应该回到朝思暮想的那片生命的荒原, 荒原中倾斜的老树、瘦削的枯枝、粗犷的野草和那劲烈的北风, 让这片原始的草原凸显出浓郁的荒凉, 而野地中蔚蓝的天空、欢快的百灵鸟、叮咚的溪泉又给其增添不少生命的灵动。脱离了荒原, 艾米莉感到自己的生命之花就会枯萎凋零。可以说, 荒原宁静的旷野和荒凉的孤寂让艾米莉内心产生了难解难分的荒原情结。艾米莉整个生命都是属于荒原的, 她常独自于荒原散步、思考, 无拘无束地享受自然赋予的自由, 探寻生命中宝贵的创作灵感, 荒原已然成为了她生命中精神灵魂的栖息之地[5].夏洛蒂·勃朗特曾评论道, 约克郡荒原独有的神秘和狂野激发了妹妹无尽的文学创作灵感, 而她天真无邪、质朴无华的性情, 犹如一团充满魅力的火焰, 常汇聚于那颗富有幻想而又敏感沉郁的心灵。
(三) 创作世界中的生态意识
很多读者认为《呼啸山庄》是一部阴森残忍、狂热躁动、冷酷荒诞而又真实奇特的小说。《呼啸山庄》作为艾米莉生命中唯一的小说, 无疑和作者长期荒原生活中养成的独特想象力和神奇创作灵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自然荒原是主人公希丝克利夫与凯瑟琳幼年生活的唯一乐园, 小说从故事的开头就描绘了荒原印象, 透露出作者强烈的荒原情结和自然生态意识。一片矮小而倾斜的枞树群, 瘦削的荆棘布满老树枝条, 荒原上不时袭来凛冽的寒风, 阴冷的荒原上, 凯瑟琳在茂盛的野草中沿着淙淙的溪岸行进, 在冰寒的空气中, 她在石缝间窥见了美丽的石楠花。在远离尘嚣的荒原意象中, 读者仿佛能与主人公一同感受大自然的净化, 倾听自然的旷野之声。
艾米莉笔下塑造的凯瑟琳具有和她一样探究自然奥秘的内心冲动, 像个野孩子似的, 遵从自我、放荡不羁、眷恋自然, 成为艾米莉内心向往的仅凭生命本能活动的自由人。可以说《呼啸山庄》描写的自然景象完全不同于其同时代小说创作者所描述的世界, 呼啸山庄主人公们基本从事着简单质朴的劳作, 沿袭着祖辈的生活习性, 在他们眼中的自然界和作者眼中的荒原是基本一致的, 是尘世间绝美的自然天堂, 自然生态中, 柔和的清泉、能够安抚人心的阳光和花朵被作者拟人化了, 它们和主人公希丝克利夫与凯瑟琳相伴相随, 两人童年最大的乐趣便是一块奔到荒原上玩耍, 至于事后家长的惩罚无非是让她们感觉好笑的事情而已。作为荒原之子的他们拥有着人类最自然的天性:健康粗野, 充满着活力与激情, 没有烦恼顾虑, 也不虚伪懦弱, 只愿追逐嬉戏于辽阔的荒原。小说中的主人公并非是自然的囚徒, 而是荒原风暴与荒原温情的产物, 其名字本身就是荒原野性与柔情的隐喻化身, 两小无猜的荒原恋情与呼啸山庄自然的荒原意象是那么的吻合、和谐[6].然而当凯瑟琳受到社会财富和地位的诱惑嫁入豪门, 离开荒原之后, 产生了极度的不适, 背弃荒原本性和自然生态的她最终陷入了死亡的厄运。凯瑟琳的背叛与回归的一生遭遇, 就是作者对人与自然割裂、物欲横流工业文明世界最有力的写照和回击, 也是其浓郁生态意识从自然描绘向自然人性复归、实现个体自我和生态意识相融合的体现和证明。
二、文学中自然生态的诗意抒写
约克郡荒原不但赋予艾米莉自然的天性, 还给予她无限的想象力。透过《呼啸山庄》主人公的爱恨情仇与荒原生态的自然抒写, 读者感受到作家难以割舍的荒原情结和诗意构建自然的生态意识。在小说中, 人性是无法逃脱自然的, 自然不仅是人类生存的依托和陪衬, 而且是人类心灵家园的诗意栖息之地。在作者眼中, 自然是独立而有生命的主体, 并非工业文明社会中那样仅仅成为人类征服和主宰的对象, 艾米莉饱含诗意的自然描绘, 为《呼啸山庄》增添了更为丰富的生态意蕴。
(一) 自然人性的独特表达
《呼啸山庄》中, 凯瑟琳对希丝克利夫曾有这样一种人性自然化的情感描绘:他时时刻刻都在“我”的心头, 仿佛“我”就是他, 作为一种生存体验的欢乐, “我”无法独自享受, 因为“我”和他在这荒原融为一体, 他就是“我”自身的一种存在。凯瑟琳之所以爱上希丝克利夫, 并非因为他长得如何英俊, 而是觉得自己和他拥有一样的灵魂, 彼此有着一种心灵上的默契。从凯瑟琳这些震撼心灵的话语中, 读者可以感受到她对希丝克利夫有一种近似于痴迷的情感, 这种情感似乎又不同于世俗间的男女爱慕之情, 她似乎无可救药地爱上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那是一个最真实自然的自我。而在希丝克利夫的身上, 读者也能找到同凯瑟琳一样具有的荒原野性。故事的开头, 六岁的凯瑟琳结识了希丝克利夫, 成了他同年最好的异性玩伴, 作为大户小姐的凯瑟琳并未歧视希丝克利夫, 也不认为自己和他在一起有何不妥, 更不会因为自己不合世俗规范的言行举止感到羞耻, 她和希丝克利夫都是遵从自然的, 有着和荒原一样桀骜不驯的性格[7].刁蛮任性的她将《圣经》扔进狗窝, 有着极强的占有和支配欲望。野性十足的希丝克利夫同样鄙视道德对人性的束缚, 轻视名利和所谓的教化, 他们反抗社会中一切恶毒的势力, 从来不进那些等级森严、肮脏虚伪的教堂。凯瑟琳和希丝克利夫更愿结伴在荒原上纵情奔跑, 嬉戏玩耍, 诗意地栖居, 宛如两个灵动的精灵, 不分彼此、日夜守护。
艾米莉作为一位关注人与自然关系的生态主义者, 她很少关心时代变化对其生活的改变和影响, 很少主动从人际关系或者从人类社会文明规范的视角去塑造人物, 在她看来, 应该将人放在与自然宇宙的关系中去考察, 在她的作品中, 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探讨相对于同时代的小说家要深刻得多, 她塑造的主人公因为其热爱荒原自然而变得更为朴实、善良, 她善于用超越人类中心主义的视角去塑造形象, 试图把人性放到超越工业文明的社会背景中去探讨人与自然的关系及人对自然生态感受。从她的小说中, 能够发现推动其创作的不竭动力似乎不是她本人的苦难经历或是某些精神上的创伤, 而是一种对大自然真正的爱, 她天才般的创作才华和生命激情如同小说荒原中肆意的狂风和夏日山谷神秘的绿园一样, 具有超现实的、诗意的生态魅力, 换而言之, 她在荒原上建构起了诗意化的自然生态。小说中, 人物性格的表露和环境刻画已经浑然一体, 潜藏在主人公内心深处的关于社会个体生存状态的思考被升华为人类文明与大自然生态关系的思考, 仿佛人类苦难的命运都源于对自然生态的破坏和对自然规律的违背, 只有在荒原这块象征人类诗意栖居的美好环境中, 人类的心灵才能获得彻底的安宁和救赎[8].
(二) 自然生态的诗意抒写
长期以来, 文学评论界都认为《呼啸山庄》中的景物描写是同时代英国文学中最富诗意气质和艺术表现力的。为了构建诗意化的自然生态, 打造出人类理想的诗意栖息之地, 诗意化的抒写自然是艾米莉文学创作中的重要手法, 小说中的自然可谓生机盎然、千姿百态:春日的庄园里, 明媚春色中恣意绽放的报春花、被雨水浸润的野草以及青翠欲滴的苹果树散发的气息混杂着紫罗兰的花香四处飘散, 远处百灵鸟婉转的欢歌与山谷流淌溪泉的叮咚声相映成趣, 蔚蓝天空下怡人的阳光让人温暖惬意;夏日, 旷野青草丛中, 蜜蜂在花海中嗡嗡作响, 绿树枝条在风儿的吹拂下飕飕作响, 即便是夏日暴风雨来临之时, 山庄与荒野的自然景观也甚为奇妙;八月, 秋日的每一股气息都洋溢着生命的律动, 丰收的硕果在荒原旷野的微风中摆动, 总会让人感觉呼吸的柔和与甜美;冬天, 呼啸山庄与荒原那边刮起的北风, 有直逼人心的刺骨寒气, 漫天飞舞的雪花, 覆盖着荒原的一切, 显得那么肃杀荒凉。翻阅小说的风景描绘, 就如同一幅四季分明的画卷, 艾米莉对自然的抒写永远是动态的, 犹如富有生命的诗意动画, 荒原像个动物似的享受阳光雨露, 花朵在秋日逝去中忧伤得垂头不语, 季节的转换不是舞台布景似的静态呈现, 更像是一出生动的戏剧, 人类如原始宗教信徒一般注视和感受荒野庄园春夏秋冬的周而复始。艾米莉多次在小说的章节中借用主人公凯瑟琳的诗意幻想将荒原的自然意象同个体感受联系起来, 生成富有真实情感的自然画面[9].
《呼啸山庄》中的自然俨然被赋予了灵性, 可以配合故事情节的发展与人类的心灵情感相通。凯瑟琳女儿诞生的那天, 天气晴朗而明快, 柔和悦目的光照透过屋子的窗帘, 直射在卧榻之上, 以欢快的心情迎接新生命的到来。在凯瑟琳入土为安的夜里, 风雪阴冷, 墓园四周一片凄凉, 飘落的雪花和荒原的寂静仿佛成为女主人突然离世而产生悲凉心境的外化。而小说第27章在记录小凯瑟琳与小林顿在外出游玩的场景时叙述道, 八月美好的午后, 山谷飘来的每股气息都洋溢着生命的律动, 仿佛连生命垂危的人吸入, 也能让其复活。奔跑中凯瑟琳女儿的脸像一道风景一样。万籁俱寂, 连溪水冲过石子和枯叶的潺潺声都可以听见。小说结尾之处, 在凯瑟琳、希丝克利夫和林顿的墓前, 飞舞的蝴蝶和蛾子在石楠丛中盛开的兰铃花中飘动, 很难想象曾经的梦幻激情与爱恨情仇会让墓碑下的长眠者平静, 时过境迁, 物是人非, 回想起来不免让人感慨万千。由此, 读者可以发现小说中的自然生态被拟人化了, 其有与人的心灵进行情感对话的需求, 很多时候成为主人公心灵精神的庇护所, 作者物我相融、天人交合的自然诗意抒写, 将其生态思想完美地呈现出来。作者天性崇尚自由和关注自然, 加之深受拜伦、雪莱等浪漫主义诗人的影响, 在小说中表达出了自己崇尚自然、返璞归真的诗意精神[10].
三、生态文明与工业文明的碰撞
维多利亚时代是英国产业革命兴起的巅峰时段, 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在将资源财富集中的同时, 也造成了严重的贫富差距和人文精神的失落, 物质财富、权力等级成为人们相互衡量与攀比的标杆, 人际关系已然变成了赤裸裸的利益关系, 人类精神文明的火焰已经在物欲横流的社会交往中持续性地趋于黯淡。
(一) 两种文明的对峙与反思
小说中的两个神秘庄园实际上是荒原自然与工业文明的象征。与呼啸山庄阴森恐怖的荒原自然景观相对应, 画眉山庄的华丽氛围深深吸引了女主人公凯瑟琳, 那是一个漂亮辉煌的地方, 到处都有鸟语花香, 充斥着工业文明带来的奢侈和豪华, 一群高贵文雅的文明人, 生活在这富丽堂皇的庄园之中。尽管两个山庄相隔只有四英里的距离, 但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生活于呼啸山庄的主人公们大胆狂野, 富有活力和激情, 而画眉山庄的贵族温文尔雅、胆小怯弱、虚伪势利。凯瑟琳和希丝克利夫第一次闯入画眉山庄, 是自然与文明的首次冲突和碰撞。凯瑟琳被林顿家奢华的物质文明所吸引和感染, 背叛了自己崇尚自由的荒原本性和深爱自己的希丝克利夫, 学会适应人类世俗的文明, 然而教化下的文明对于自然天性只是取得了暂时性的胜利, 悲剧随之而来, 凯瑟琳不但受到两个分别代表自然本性和城市文明两种力量的男人的撕扯, 还要受到怀孕生产后的疾病折磨, 她仿佛也感受到自己背叛了荒原自然也就等于陷入了死亡, 她传染性的热病甚至将画眉山庄的林��夫妇都带入坟墓, 这预示着自然中的强大作用力能将脆弱的工业文明摧毁。
艾米莉·勃朗特通过小说虚构出了两个相互对立的庄园迷宫, 其目的是要解释生态文明与工业文明的对峙和冲突, 呼啸山庄及其成长于其中的主人公均具有荒原中狂暴不羁、执着狂野的活力和激情, 而画眉山庄则有着弱不禁风、脆弱势利的城市文明特征。可以说, 近代工业文明催生出的城市市民社会, 不但拥有更多的物质文明, 也激发人们追逐更大的物质利益, 于是人类不再重视自然给人带来的美好, 而是从事以大量牺牲和掠夺自然资源为代价的生产消费活动, 从而导致人与自然关系的疏远和异化。作者将此种文明间的鲜明反差和对比融入小说的环境氛围和人物剧情冲突中, 实际上是蕴含了深邃象征意义的。当人类文明对自然的利用和破坏超越了自然文明所能承受的极限时, 自然强大而神秘的原始力量终会将所谓的社会文明卷入其中并摧毁殆尽。这一点无论是凯瑟琳试图超越自然属性的努力导致病绝而亡、最终成为文明社会的牺牲品, 还是象征着野性疯狂、胜利复仇的希丝克利夫, 都无法逃离葬身荒原的结局。这一系列充满悲剧的过程和结局, 都暗示了作者对城市文明社会中物质利益至上观念的批判和反思。
(二) 精神生态的真实建构
精神生态关注的是个体的内在情感和精神状态, 然而人的精神生态同自然、社会、文化等外部环境存在密切的关联。作家艾米莉·勃朗特极为重视对主人公精神生态的塑造, 她严格遵循自然环境对人的性格养成的影响, 也关注人性深处的一些畸变是如何在现代文明社会的金钱观、伦理道德观下异化的, 实际上作者有意强调的是, 比自然生态的恶化更可怕的是人的精神生态上的异化, 艾米莉笔下的人物, 不论是自然人还是文明人, 都不可避免地受到资本主义工商业社会的精神生态污染, 由此产生的人性变异也在小说剧情中渗透、蔓延。无论是荒原中成长的凯瑟琳因无法适应城市文明束缚郁郁而终, 还是带有病态复仇心理的希丝克利夫, 早年的精神世界都和其幼年成长的荒原生存环境存在密不可分的关系, 那些在荒原中共同培养出来的精神气质让他们义无反顾地走在一起, 超越世俗的等级观、金钱观和宗教伦理观, 那时的他们是自然的生态人。然而当他们受到现代工业文明的浸染后, 自然本性便屈从于资本主义社会所谓的精神文明, 成为资本主义社会世俗偏见的牺牲品。当凯瑟琳做出自己的婚姻选择时, 她的内心是有过激烈斗争的, 如果选择希丝克利夫, 自己可能会沦为乞丐, 可是嫁给林顿, 可以满足现实的需求, 也能帮助希丝克利夫摆脱哥哥的欺凌, 所以我们可以理解她的现实选择。然而希丝克利夫则成为一个被资本主义社会文明异化的典型, 凯瑟琳的背叛和文明社会的金钱观, 种种世俗偏见, 促使他怀着复仇的病态心理来扮演所谓的文明绅士, 在其一系列报复行动中, 他所遵从的依旧是利用金钱、地位以及所谓的门当户对的婚姻观来对付林顿和辛德力, 他甚至不惜利用资产阶级惯用的欺诈和产业交易手段霸占了两大家族的财产, 很明显受到统治阶级精神污染的他远离了自然生态的文明天性, 让仇恨在文明的外衣下伤害了两代人, 这就是自然人性在社会环境中发生的变异扭曲。另外, 小说中的人物剧情冲突似乎更多的不是善恶的冲突, 而是自然间风暴和宁静的两种力量的冲突, 小说主人公明显有着家族遗传和自然人文环境塑造出的性格特征。艾米莉·勃朗特确实比同时代的作家要更为重视对影响人性塑造的自然人文环境的描述, 她笔下人物的精神生态被注入了更多的自然原始因素和遗传因素, 这为呼啸山庄中的风暴狂野之子同画眉山庄的宁静顺从之子在交往中出现的不合和矛盾奠定了基础。画眉山庄柔弱脆弱的精神生态使得整个家族都有着共同的悲剧, 而以凯瑟琳、希丝克利夫为代表的荒原精神生态在人的性格世界中显得尤为明显, 特别是弃儿希丝克利夫, 从小作为荒原风暴的产物就有自然的野性和邪恶的冲动。当凯瑟琳听从哥哥的选择嫁入画眉山庄后, 希丝克利夫被扭曲的心理激活了暴力复仇的怒火, 他通过赌博赢得了呼啸山庄, 报复了曾经虐待自己的凯瑟琳哥哥。希丝克利夫还逼迫自己的儿子与凯瑟琳之女凯蒂成婚, 顺理成章地占有了两个庄园。但在小说结尾, 作者让他们的后代在爱情的召唤下, 从原始自然的呼啸山庄搬入开明文雅的新画眉田园居住, 暗示文明与自然冲突的精神生态是能够在人性的感化下走向和谐的。
正如生态思想家家唐纳德·奥斯特所言, 当代社会全球性的危机, 不光来自自然生态系统本身, 更多还有人类文化精神系统的危机。为此我们必须关注社会文化对自然人性及自然生态的影响。当我们用精神生态批评理论去审视《呼啸山庄》时, 我们能重新发现工业文明自身的局限性与破坏性, 这又反过来推动人类去不断反思人与自然、人与社会、自然与社会的关系, 批判性剔除现代文明中那些不利于人类社会进步发展的一切价值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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