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台积电、广达、川℃:它们背后的台湾“代工革命”。
还有一个被我们搞错的概念就是“代工”。我们理解的代工基本都是“苏南模式”,就是招商引资,给外国企业土地和税收优惠,让它们来投资建厂,然后把组装生产线搬到中国来。
那各位晓得中国台湾的“代工”是怎样的吗?中国台湾的代工是制造业的创新,是对美国的巨大挑战。此前,半导体业由整合组件制造商(工ntegrated Device Manufacturer,工D助一手把持:德州仪器、摩托罗拉和英特尔都是自己设计芯片,然后在自有的晶圆厂生产,并由自己完成芯片测试与封装的。张忠谋创立了台积电后就找这几个企业说,你们与其在自己的晶圆厂生产,还不如把设计图交给我,我帮你生产,价格肯定要比你们自己生产的要低。为什么这样讲呢?我给各位解释一下,比如一条生产线是1。亿美元,如果德州仪器投一条,产量是1亿枚,那么每一枚成本就是10美元,德州仪器还有两种不同规格的产品,所以总共得投三条,要投资30亿美元,而别的生产线一条可能才5000万枚的产量,所以成本就得20美元。类似的,摩托罗拉和英特尔也有七条生产线,投了?。亿美元进去。那么,台积电就说,能不能我发布一个规格,然后你们就想办法在这个固定规格下用你们的设计才华来实现不同的性能,这样我就投入一条线,10亿美元,但是你们不管什么样的图纸,只要在大的规格上和我这一样,我就都能给你造出来。这样全行业的产量都集中过来以后,比如说年产5亿枚,一枚的价格就可以降低到2美元。对于德州仪器来说,价格降低了80%甚至90%,产量还是2亿枚,还省了26亿美元。最后,这么大的规模本身就成了巨大的壁垒,连英特尔自有的制造规模都没有台积电大。所以,现在台积电的利润率最高达到90%多。也就是说,台湾的“代工”颠覆了本来的产业涟,促进了产业分工。
同样颠覆了整条产业涟的“代工”还有台湾的笔记本电脑产业。这个产业现在发展到什么阶段了呢?就是代工厂自己设计出来几款不同的机器,然后交给大的电脑商比如戴尔、惠普去挑。也就是说,戴尔和惠普只做营销就可以了,其余所有环节都是台湾的广达电脑代劳。还有手机代工,台湾的川℃也是代工起家的。可是现在呢,欧洲的诺基亚、西门子都不行了,日本的夏普、索尼、NEC也不行了,美国的摩托罗拉都被迫变卖破产了,可是中国台湾的川℃却越做越大、越做越强,现在的市值比诺基亚还高。
都是“代工”,看看我们大陆是怎么做的。就草昆山来讲,基本是只生产,而且连生产指令都是别人下的。为什么我们大陆达不到台湾这种水平呢?透过研究我们发现,虽然大陆各地方政府争相提出土地和税负优惠政策来吸引台湾晶圆代工企业进驻,但这种做法能成就以鸿海为首的代工组装模式,却并不适用于半导体行业。因为大陆所提供的优惠仅占晶圆代工成本中的一小部分,根本无法与价值数千万美元的制程设备和先进的技术研发环境相提并论。这就是个悖论,我们大陆这种招商引资的结果就是只能吸引最低附加值的产业,因为在这些附加值低的产业里,土地、税收所占的成本比例非常高,反而是高附加值的产业根本不在乎这些优惠。因此,台积电在大陆的脚步并不积极。虽然台积电也表示要继续扩充松江厂,但相比在台湾斥资上百亿美元打造3座超大型12寸厂,两边产能的悬殊实在太大了。
那么,我想问问大家:中国台湾和拉美为什么走向了不同的分岔口?答案就是我之前讲的,真正的竞争力不是别的,而是宝贵的人力资本和具有创新精神的企业。如果我们愿意给老百姓花钱,给老百姓投资教育、投资医疗、投资保障房,就会给千千万万的老百姓一个平等的起点,给千千万万的小企业一个公平的营商环境,只有这样才能避开拉美的困局和动荡,实现像台湾地区这样的产业升级。为了这个目标,我们必须草出壮士断臂的勇气,限制政府的权力,限制税收的盘剥,果断进行一场政府服务的“产业升级”,以服务型政府对抗即将到来的中等收入陷阱。
二、中国式的产业升级就是“大跃进”,产业振兴就是“放卫星”。
2010年7月19日,我在电视节目里发出预警,警告大家经济会出现二次探底。可是根本没人听我的,事实已经证明2009年的4万亿和十大产业振兴根本没什么用,可是我们竟然在2010年继续搞能源5万亿。国家能源局编制了新兴能源产业发展规划,规划期为2011-2020年。该规划将累计直接增加投资5万亿元人民币。我们再仔细看看都有什么:核能、风能、太阳能、生物质能、地热能、非常规天然气等新能源和可再生能源的开发利用,洁净煤、智能电网、分布式能源、车用新能源等能源新技术的产业化应用。
表面上看都是新能源,实际上呢,我给各位深入分析一下,比如说风能,各位看看那个风车其实就明白了,消耗的都是钢铁。我估计这也是因为我们迫不得已的,为什么呢?是因为我们钢铁的库存已经大到令人震惊的地步了。根据中国钢铁工业协会公布的数据,2010年5月末,全国26个主要钢材市场五种钢材社会库存量合计为1578万吨,是2008年同期的5.5倍。所以,现在就很清楚了,那就是2009年的天量信贷刺激的是钢铁的生产,而非消耗。但是2010年,在我们明明没有技术、没有经验的状况下,一举安装了全世界最多的风电机组。结果呢,内慕古的风电机在空转,无法接入电网、缓解电力紧张,甘肃的风机技术控制不达标,险些两次摧毁西北电网l表面上是要开发新能源汽车,实际上呢?要解决的是汽车业产能过剩的问题。我们现在汽车的库存也大到了可怕的地步。还有投资电站,实际上是为了消耗水泥的产能过剩i投资光伏,是为了消耗玻璃的产能过剩。因为这些行业的产能过剩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也就是说,5万亿的投资进去之后,获益的全是产能严重过剩的传统行业。这让人特别担忧,因为我们产业政策已经被既得利益者绑架了,现在完全是在以纳税人为代价,搞技术“大跃进”和产业“放卫星”。
我还发现一个特别奇怪的现象,就是只要说是投资新兴产业,就会有那么一群人特别的兴奋,特别舍得花钱。这群人还不是我们的企业家,而是渴求政绩的地方官员。因为我们的地方官员更容易心浮气躁,更喜欢找“弯道超车”的机会。各位可以去搜索一下“弯道超车”这个口号,基本上都是各地党报上反复强调的。那我就请问这群人,你是企业家吗?你是创业家吗?你凭什么觉得就你有眼光,能看到好项目?而且这个项目恰巧不被现有的企业看好,恰巧又能日进斗金?其实我们完全可以换个角度去想,如果政府官员用财政投资项目、选择项目和管理项目是有效的,那么私有企业基本都可以关门了。
最可怕的是什么?是两种人的结合。一种是什么都不懂但手里享握着大把财政资源的政绩导向型官员,另一种是什么职朴道德都不管只想借机骗一把的企业家。当然,有的是要骗钱,比如私企老板,有的则是要骗业绩,比如国企老板。于是就出现了旷世奇观的“大跃进”,比如说电动车产业,2009年十大产业规划中汽车产业振兴的规划是,改造现有生产能力,形成50万辆纯电动、充电式混合动力和普通型混合动力等新能源汽车产能,使新能源汽车销量占乘用车销售总量的5%左右。
我就十分好奇,电动车这东西在日本、美国都搞过,最后都发现产品的性能不稳定,而且油价一降下来,这东西就没人买了。我们为什么要花这么大精力搞这东西呢?更何况,我们现在的发电靠的是火电,这种发电方式的污染和碳排放都比汽车烧油厉害得多,所谓的低碳环保完全是胡说八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就有底气说要在这个领域超英赶美,要知道,从充电、蓄电到电路管理,这么多技术我们都还没有攻克,而且就算将来都被攻克了,这东西在推广过程中也还需要更大的基建投入,这就意味看不可能有广阔的国外市场。
可是,为了这个“大跃进”,我们现在简直是举全国之力,中央财政明确要连续三年投入100亿元,此外还提供80。亿元的技术改造贴息贷款。
结果基本是意料之中的。50万辆和5%这两个目标到现在都还没有达到。新能源汽车5%的销量占比就是70万辆,而现在每年的销售量大概只有1万辆。而且,车企新能源汽车的产能目前远达不到50万辆的规模。2010年底,共有54家汽车生产企业的190个车型列入《节能与新能源汽车示范推广应用工程推荐车型目录》,而在2010年以上车型的年产量为?181辆。
客观来讲,电车销量这么少,肯定不是我们的政策不到位,因为目前深圳、上海和北京对电动车的支持已经非常给力了:在北京和深圳购买电动车最高可获得12万元补贴;上海可以获得10万元补贴。但是电动车依然没什么吸引力。南方电网的有关人士透露,深圳已经建成的200,)余个充电桩,基本都处于闲置状态。
最根本的原因是这东西真的太不靠谱了。众泰造了个纯电动汽车,杭州市政府花了不少力气推广,要求出租车带头示范,结果呢?
起火了,吓得司机都不敢示范了,搞得政府非常没面子。还有,这些企业骗财政支持的时候信誓旦旦地保证纯电动车一次充电,肯定能续航160公里,结果一试只能跑100公里,也就是说活动半径只有50公里,如果跑去郊区的话基本就回不来了。
三、十大产业振兴:竟然全上当了!
我知道,讲到这里,我肯定把很多汽车企业都给得罪了,但是我觉得,总得有人站出来说出真相吧。既然说了,那我就再多说几个吧。到目前为止,我没有看到任何科学实验表明:炼钢高炉越大越好,或者炼钢规模越大越好,发电站的规模越大越有优势,水泥厂的规模越大越节能环保。我倒有一堆相反的证据:首钢在河北曹妃甸搞的1号高炉,号称规模世界第一,结果炼出来的钢质量根本不稳定,而且炼钢成本比传统高炉还高!净亏损已经50亿元了,接下来还不知道会亏到什么程度呢。还有宝钢,搞了个CORER炼铁项目,仅仅在2009年就亏损了1。亿元。为什么都这么惨呢?就是因为都在“放卫星”。之前国内最大的高炉是4500立方米,首钢非得放两个5500立方米的“大卫星”出来;宝钢的COREX志在攻克所谓世界最前沿的炼铁技术,又放了个年产150万吨的“大卫星”。所以,现在被淘汰的大部分所谓落后产能都是没有道理的,所谓的淘汰其实是在渔利大企业,渔利国有企业,逼迫民营资本退出市场。甚至,现在很多地方国企都受不了了,干脆半卖半送给央企,以求早日解脱。
再说下高铁。我们国内上马的时候觉得连奥巴马都在美国搞动员搞拨款,所以肯定没问题的。结果呢?2011年2月16日,佛罗里达州拒绝修建高速铁路计划。俄亥俄州和威斯康星州也都退回了联邦拨款,表示不建高铁。奥巴马给加利福尼亚州拨款3。亿美元,可是加利福尼亚州却说得再论证9年,等到2020年再说建还是不建。与美国各地方政府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我们的各地方政府为了建高铁简直是不遗余力,中央不给拨钱,就自己砸锅卖铁,以求尽快上马。我不知道各位是什么感觉,但我感觉是我们被美国忽悠了!
忽悠我们的不仅仅是美国,还有欧洲。欧洲是世界最大的光伏电池和组件销售市场,也是中国各大光伏企业发展的主要依托。但是自2010年以来,以德国、西班牙为代表的欧洲国家开始大幅削减光伏电价补贴,意大利的补贴政策迟迟不出台,结果导致我们出口的光伏产品成堆堆在意大利港口。
最后再说说风电。2011年2月24日,西北电网甘肃酒泉风电基地因桥西第一风电场出现故障,导致598台风电机组脱网,损失电力84万千瓦,电压的大幅度波动,甚至波及甘肃电网的电压和频率控制,威胁到整个电力系统安全。4月6日,国家电监会在北京召开事故通报会,最后总结了四大问题:设备设计本身不合格,风电场建设质量不合格,风电场接入对电网整体来说不安全,电力调度机构没有足够的能力管理风电场。这个事故就是中国的“福岛核危机”,福岛核危机叫停了中国的核电“大跃进”,而酒泉风电事故等于叫停了中国的风电“大跃进”。
讲到这里,我再把思路梳理一下。我们是以高铁投资为载体,拉动了十大产业中的钢铁、装备制造、有色金属、船舶和物流这五大产业。电动车带动的是汽车产业,当然了,汽车产业也顺便带动了石化、有色金属和钢铁;光伏带动的是装备制造、电子信息;风电、核电带动的是装备制造、钢铁、有色金属。十大产业中就剩一个了,就是纺织。可惜,也没能幸免,因为我们没有定价权,国际棉价大涨之后,我们纺织企业也欲哭无泪了。
这些产业给我们造成的损失已然成为事实,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但我们最起码要吃一堑,长一智。当年的“大跃进”,我们为之付出了那么沉重的代价,为什么到今天还要继续“大跃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