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感觉派小说的自恋品性

发布时间:2012-09-24 13:44:18
  摘要:新感觉派小说通过对都市人生的荒诞性体验,将表达的初心回掣到都市人情感的本我,形成了审美性的自恋及诸种相关的生命形态,在对生命的各种图式的关联、影响、渗透与反制中,将现代小说对人类广泛的生存关注移植到对个体生命的终极意义和价值的拷问上,延续了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悲悯情怀,表达了对社会民生的普泛化关注。
  
  关键词:新感觉小说;荒诞性体验;自恋品性
  
  自恋源于古希腊纳西塞斯情结。因为特定的主观感受强烈地回视自我,把自我的现实受挫感升华转型为一种内在的浓郁的创伤感,试图在客观而荒诞的人生苦难体验中建立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自我。作为中国现代都市小说真正的开端的新感觉派小说,在现代都市人生的精神畸变中呈现出无法把握的困惑、忧郁和颓废的荒原情绪,表达了作家们对现代都市人生的生命思索。
  
  一、都市荒原上的体验:荒诞
  
  新感觉派作家感受着普通民众真实的现代性体验。30年代的上海,传统的农业文明被现代的都市文化包抄、蚕食、吞噬,形成了半殖民化的生境。既定的价值体系被分割、肢解,在这座“造在地狱上的天堂”里,一边是狂欢纵欲、淫逸乱伦,一边是困顿窘迫、劳作出卖,罹患上诸多的城市综合征:孤独漂泊、焦灼失意、凌乱疲惫。城市中人被甩出原本的生活轨道,蜕变为局外人、多余人和零余者,边缘化的生活境遇让他们体悟出荒诞的生命哲学:温情沉没信仰沦丧、精神荒漠理性归零,在偶然性与非逻辑性的现象迷离中,从无意义的生活状态,走向自我价值的失落,只能无奈而且荒诞地延续生存并最终走向虚无。
  
  凌乱中的疲惫。在新感觉派作家的小说中,“处处表现了现代人在现代社会的生活体现、在现代社会中的迷茫与焦灼以及现代人为获得精神上的解脱而作的无力挣扎”.[1]在他们的笔下,凌乱的身份:资本家、金子大王、舞女、交际花、小职员、小商人、少爷、小姐、姘头、大学生等从生活上跌落下来“或”被生活压扁了“的各色人等,活跃在被地域切分下的各种场所:赛马场、夜总会、影院、茶馆、别墅、浴场。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天随地转、岁月不居,没有天南地北,也没有春夏秋冬,一律是五光十色、纸醉金迷之下的混沌不清、黑暗莫测;一律是充满活力、生命四射之后的孤独冷漠、荒凉无边。在急骤的节奏、跳荡的结构、活灵活现地呈现出人生浮世绘。刘呐鸥的红男绿女摇曳着肢体,在闪烁着五彩的霓虹灯光下,手持红绿酒杯,身摇爵士、探戈,把千万紧张的跑马场撕成无数的碎片,对现代都市做了全方位、多角度的描写,让各种感官都充满了”感觉印象“,使人强烈感受到都市的种种狂热、骚动、紧张、不安、失望等气氛[2];穆时英的十里洋场:人流如潮的南京路、霓虹闪烁的舞池、身心荡漾的JAZZ,鞋店、烟商、糖果铺、生酒铺、音乐铺、国泰大戏院、汉密登旅社,都市人拼尽全力用尽全速向前冲刺。舞女落寞、憔悴、疲倦地”托着下巴,靠在几上的倦态,和鬓脚那儿的那朵憔悴的花“(《黑牡丹》),在疯狂中寻求刺激,只不过是饮鸩止渴而已(《夜总会里的五个人》)。”人生是急行列车,而人并不是舒适地坐在车上眺望风景的假期旅客,却是被强迫着去跟在车后,拼命地追赶列车的职业旅行者。以一个有机的人和一座无机的蒸汽机关车竞走,总有一天会跑得筋疲力尽而颓然倒毙在路上的吧!“[3]《上海狐步舞》半殖民地大都市生活的本质;施蛰存笔下的巴黎大戏院充满摩登的诱惑,食、色、性,各色俱全,城市男女目迷五色、醉生梦死,不知今夕何年。《梅雨之夕》《鸡摩罗什》《石秀之死》《鸥》《薄暮的舞女》,一律由魔鬼导引着,”去看那满眼的繁华,却不能保证我们在繁华的当中能享受着快乐。所以在堕落的一点点的当儿,是会感觉到痛苦的。这种苦痛每使我们感到是无边无际。“
  
  焦灼中的失意。从都市的内在底蕴去发现都市人隐秘的内心世界和潜意识是新感觉小说的审美特征。置身于畸形病态的殖民后的现代都市,受物欲追索延展到急功近利和不择手段;受竞争的操纵深入到尔虞我诈和弱肉强食。都市人找不到生存的意义,没有了人生的信仰与目标,于是有了太多的焦灼和焦灼之后的失意。有情场失意的深重感伤,穆时英的《被当做消遣品的男子》中的蓉子、《五月》中的蔡佩佩、叶灵风的《燕子姑娘》、刘呐鸥的《两个时间的不惑症者》中的千面女郎与几个男人游戏,没有清晰的理智,全凭激情和肉感享受生活,《风景》荒野里野合后又各奔东西的男女、《残留》中新寡的霞玲到外滩出做水妹,由肉感体验确认自我的泯灭、失重和失控感;有生活的失意导致家破人亡的《贫士日记》中的贫士;有感官渴求的变态,施蛰存《娟子》中表哥芜村对娟子的伤害,刘呐鸥《杀人未遂》中”我“对银行女库员的伤害,叶灵风《明天》中叔父对丽冰的施暴。穆时英在《白金的女体塑像?自序》中这样说到:二十三年来的精神上的储蓄猛地崩坠了下来,失去了一切概念,一切信仰;一切标准、规律、价值全模糊了起来……赌徒的心态、乞丐的做派、失忆人的思绪。其代表作《夜总会里的五个人》用一群在生活的搏斗中跌下来的人物,展开了一个失意者的悲凉世界。破产、失恋、失业、幻灭、衰退者,是对失落情绪集中的象征性表现。
  
  孤独中的漂泊。1929年爆发的世界经济危机,给上海这座新兴的都市以沉重的打击。破产让中小资本家以及依附于他们的职员、知识分子在生活上陷入困境,为了生存,必须承担逐利多角色的转换,于是疲于奔命;在精神上找不到生活准则和确定的人生目标,失去了固定的方向和支点,茫然无措;都市特定的生存环境改变了人的交流方式、关系方式和社会结构,金钱的逻辑替代了人与人之间的诸种关系,人们无法在都市现实中找到他们所想象和需要的那种理解、爱和真诚,在无奈的虚无中呈现出无拟的焦灼,一种无所适从的可怜;都市的喧嚣褫夺了人与他人与自我的适时对话交流。于是,孤独便诞生了,成就了落寞的理性之后的化外之境。都市文明发展的差异性导致了文化的错层,便有了一种精神上的流浪,于是漂泊便成为都市人基本的生存与精神状态。一种疯狂放纵后的空虚与感伤便成了新感觉派文本内在的生命律动。人成了一种冷血的符号,”被当做消遣品的男子“”第七号女性“”白金的女体塑像“.穆时英《夜》用”水手“,没有温暖的慰藉,只能出入于过眼烟云夜总会、赌场、酒吧、舞场,以此隐喻和象征都市人精神上的无家可归,总在苦苦地追问”家在哪儿?“《PIERROT》中的潘鹤龄便成了有家难回。与琉璃子的惜别让他错认为琉璃子是他灵魂的绿洲,东京再会确认了琉璃子的背叛;重返家园,本以为最信赖的母爱却被无意中听到父母把他当”摇钱树“的谈话击碎;最后一线希望的革命却又因战友的出卖而完全绝望。在异化的都市社会中,人与他人、社会群体的情感的疏离成为孕育孤独的摇篮,是现代人的必然命运,走向虚无也便成了一种命运的铁定。刘呐鸥《热情之骨》中也这样描述:他是大半为之失望了的。他觉得手里拿着铁铲的白色禽兽满挤在黄金国的门口。来不上半年,就有同僚的下个先辈,为了经济上的目的,说少壮的外交官是不应该孤零一个人的,拿着一个近视眼的女儿强迫着他娶做妻子。所以他这一年来的外国生活都是不愉快的事情居多。
  
  二、应对荒诞的精神走向:自恋
  
  自恋源于古希腊纳西塞斯情结。因为特定的主观感受强烈地回视自我,把自我的现实受挫感升华转型为一种内在的浓郁的创伤感,试图在客观而荒诞的人生苦难体验中建立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自我。自恋的审美品格在其他新文学创作中也有。郁达夫那样走传统的抛弃物欲的解脱之路;西方现代派作家那样完全舍弃对自我精神的追求而沦为物欲的附庸。
  
  上海畸形的都市文化格局和社会生活环境,让新感觉派作家们对都市人混乱不可理解的真实处境有了洞悉:他们恐惧自卑于因经济贫困而带来的不安全感、被遗弃感;因复杂的社会环境而带来的过重的人际重荷无能与悔恨、自我厌恶抑郁;因纵情沉湎而带来的更加孤独与寂寞;因过度的自卑而采取了封闭与退守。这些荒诞的情绪和精神指向造成了都市人情绪上因困惑而忧郁、因苦闷而颓废、因恐惧而孤独、因无奈而苦恼;精神上缺乏对经历的映射和理想化的升华,为排遣而纵情于声色、沉湎于酒绿灯红;为防御而退回到自我,孤芳自赏,自我咀嚼、品鉴,厚重地将自己包裹起来。使他们对现代人性的探求由与外在的对立回到了人自身的对立,病态的自恋便诞生了。
  
  应对荒诞,加缪提出了两条路:要么逃避,要么反抗,有声有色地活下去。威胁到自我的凝聚力时,为了防御对自我的威胁,为了迫切地弥补它的缺失,由人与物、他人和社会,人与自我的对立和分裂的描写中,在强大的精神压力之下,自恋人格产生了种种的变异:多重人格、心理变态、自我分裂。穆时英以真正的都市人身份与沪上精神相沟通,在享受着都市优越性的物质满足之中,也历练着都市文化的精神异质化,裂变着自己及人物的主体人格。《南北极》《公墓》的迥异风格小说创作,正是穆时英创作心态、思维模式和感知方式的分裂性表征,”我是过着二重,甚至于三重、四重……无限重生活的“.[4]”我不愿说一句话,不愿看一件东西,可是又不愿自杀--这不是怯懦,因为我同时又是挚爱着世间的。我是正,又是反;是是,又是不是。“此外,穆时英用自我分裂的创作手法来缓释灵与肉的物质与精神的冲突与矛盾。这种热情积极、寂寞消极的两极痛苦,在《白金的女体塑像》中,谢医师机械而克制地遵循社会伦理道德,是一个典型的单身中国男子的超我而存在;因为一个美丽得如同白金的女病人的出现唤起了他38年的人生本能,于是有了一个对家的需求的情怀,并且这种愿望日益强烈;当两种欲望的矛盾激烈之时,本我从中积极地调停,于是这个忧郁的男子做出了结婚的选择,从而实现了人生的巨大改变。
  
  施蛰存选择了一条幻觉、梦游、性变态的路径,衍生深化了荒诞都市体验的自我分裂模式。《绢子》中芜村教授已婚,但他暗恋自己的表妹娟子姑娘,因为伦理的约束,他只能在表面上客气地关爱娟子,而内心深处无时不在觊觎她,终于有一天在欲望的牵引下他非礼了娟子。施蛰存极力放大都市人内心焦虑崩溃的时空临界点,极致精细化地展示人物内心因过度压抑而造成的精神变态与人格分裂。火车车厢的座位上、戏院的座位上、深夜的旅舍房间里、伞下的二人世界……《魔道》中的那位先生整日丧魂落魄,忧心忡忡。因为在去农村朋友家度周末的火车上,看到一位奇丑老妇人,于是有了想象:会夜间飞行、会摄人魂魄,会形影不离地跟着你。于是窗户上的一个黑点、古潭边村姑的母亲、朋友的妻子都成了那位老妇人的化身。回到上海后,抬眼所见每一位女性:咖啡店的女招待、他碰到的每一个人,甚至连陵墓里王妃的木乃伊,也都成了这位老妇人的化身。《旅舍》中的丁先生把乡下旅舍看成杀人越货的黑店,朦胧恍惚之中,似乎看到了床下的死尸、窗外歹人与柜中地道,恐怖、焦虑的感觉让他有窒息的感觉。精神的压抑,人因过分紧张而产生极度的焦虑,由过分焦虑而导致精神分裂。”人甩不掉都市的影响,即使是面对自然的美景,各种的文化成就,人仍然是停留在疏远、无聊、挫折、恐惧之中。“[5]
  
  三、结语
  
  新感觉派小说通过都市人生的畸形、荒原般生存状态的表述,试图为之找寻一条安放身心的途路,释放升华了都市人性,表达了对都市人性的否定和抨击,这是生活在现代都市的传统”中国人“在经历了都市文明之后对传统文明的向往和回归。在述尽繁华热闹之中的孤独冷清中,表达了作家们对现代都市人生的生命思索和人文关怀。
  
  注释:
  
  [1]吴中杰,吴立昌:《中国现代主义寻踪》,上海:学林出版社,1990年版。
  [2]王嘉良:《现代中国文学思潮史论》,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年1月版,第454页。
  [3]穆时英:《<白金的女体塑像>自序》,上海:上海现代书局,1934年版。
  [4]穆时英:《南北极?公墓》自序,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7年版,第173页。
  [5]陈永禹译,孙志文着:《现代人的焦虑和希望》,上海:三联书店出版社,1994年9月版,第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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