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近代以来,河北的城市化水平不断提高,城市发展的动力也发生了变化.新式交通业和工矿业对城市发展的影响力显着增强,政治和军事因素对城市发展的影响力逐步弱化,商业因素对城市发展的推动作用受到限制.国内的军阀混战、日寇发动的侵华战争、匪患、世界性经济危机、西方国家对我国的经济侵略等是阻碍河北城市发展的主要因素.
关键词:近代; 河北; 城市发展; 动力; 阻力; 交通业; 工矿业;
作者简介: 李程(1987-),男,河北沧州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华北区域史.;
近代以来,随着国门被打开,河北(清代称直隶)的城市化水平不断提高,这主要表现为城市人口增加、城市规模扩大、城市功能完善、城市作用凸显.在城市化进程中,河北城市发展的驱动力发生了变化,交通业和工矿业成为城市发展的主要动力,政治、军事因素对城市发展的推动作用弱化.目前,有关近代河北城市发展的研究成果比较丰富,但笔者尚未发现系统论述近代河北城市发展动力和阻力的文章.因此,笔者拟以民国时期的报刊资料为核心,对近代河北城市发展的影响因素进行全面分析.
一、近代河北城市发展的动力
(一)交通业和工矿业对近代河北城市发展的影响力显着增强
1. 新式交通对河北城市发展的驱动
近代,河北省很多城市的崛起都与交通运输(尤其是铁路运输)的发展是分不开的,石家庄就是一个典型例子.直到1898年,石家庄还是一个只有532人的小村庄[1].然而,随着石家庄成为京汉铁路与正太(石太)铁路的交会点,这个默默无闻的小村庄在短时间内迅速发展成为大城市.时人对此评论道:"若说它(指石家庄---笔者)的发达是沾的交通便利的光,一点也不勉强.它做了正太、平汉两路的枢纽:既绾平汉之形势,又扼三晋之门户,所以它不仅是一个工商荟萃的商埠,在军事政治上也是很受重视的呢!"[2]京汉铁路于1897年正式动工,1902年修至石家庄,1903年石家庄火车站建成,石家庄火车站当时仅为三等火车站.1907年正太铁路建成通车,石家庄遂成为连接京汉线与正太线的铁路枢纽.《矿业周报》发文称:"石家庄当南北之要冲,作山西之门户,所以如此重要者,实交通便利之故.盖汉平路贯通其南北,西有正太路直通太原,东有沧石路接轨津浦(路基已成,尚未铺轨)……入其市场,则铁道岔之纵横交错有如蛛网."[3]在成为交通枢纽之后,石家庄的工商业实现了快速发展,人口也迅速增长.到1925年石门市政公所1成立时,人口已经达到3.3077万.到1933年7月,人口达到6.3156万[4].
张家口也是近代一个发展比较迅速的城市,张家口的发展与其位于交通要道之上有着直接的关系.清代,张家口已经是我国一个重要的商埠.我国内地的商品从张家口起运,直达恰克图;蒙古、俄罗斯乃至欧洲各国的商品也运往张家口,然后再行销内地[5].京张铁路的修建进一步推动了张家口的发展.1909年10月,京张铁路全线通车,后又向西延伸至归绥(今呼和浩特).1918年4月,张库公路通车.在平绥铁路修成之后,因为运输方便,"于是它(指张家口---笔者)的商业地位更加一天胜于一天.据说当民国十一二年,张家口最繁盛的时候,只是皮毛一项的贸易,一年中都在一千万元之上"[6].城市的繁荣首先体现为人口激增,雍正年间,张家口的人口约有5万,此后人口缓慢增长,1912年,增加到约13万.随着铁路运输的发展,张家口的采矿业、冶金业、纺织业也逐渐发展起来,张家口从商业贸易城市转变为工业城市.然而好景不长,随着苏联控制了蒙古政权,并与南京国民政府交恶,华商在库伦的生意大受影响.《河北工商月报》对这一情况进行了报道:"自俄人占据库伦,蒙古政府所有一切事务,悉行被其操纵,商务一项,尤极尽垄断之能事."[7]自从外蒙于1924年宣布独立之后,张家口与库伦的交通趋于断绝.《人言周刊》发文称:"张库交通断绝是张家口近年来商业衰落得这样快的最大原因……据最近的调查,皮毛业的贸易额已降低到五十余万了."[6]
秦皇岛也是一座因交通运输之便发展起来的城市.光绪初年,秦皇岛是一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渔村.1898年,清政府为"振兴商务""扩充利权",自行开设秦皇岛通商口岸.此后,秦皇岛迅速从一个小村庄发展成为现代化港口城市.秦皇岛的地理位置极佳,东有山海关,西有唐山,这两地的物产都从秦皇岛港向外输出.秦皇岛港为终年不冻港,不像天津,一到冬季严寒时便无法通航.秦皇岛港同时可容纳千吨级轮船20艘,开滦矿务局从秦皇岛车站修铁轨直通码头,装卸货物十分方便.据《协和报》报道,1914年上半年,开滦煤矿公司和启新洋灰公司通过秦皇岛港输入和输出的商品都有大幅度增加."输出船所用之煤计有七十五万吨.较之旧岁几有加倍之多,而此期内所输出之洋灰则较昔日增加五倍之多.即民国三年上半年所输出之洋灰计有三十余万担是也"[8].由于商业兴旺,秦皇岛的航运业也日趋繁荣.1914年上半年,秦皇岛航运业的运输量同比增长了75%[8].当时,秦皇岛的商业十分繁荣,市内的商号和洋行数量众多.秦皇岛市共有商号500余家,以批发杂货者居多,规模较大的有公益谦、义泰公、山增盛、广和成、开平昌、同和长、顺兴公司等.市内还有一些洋行,如英美烟公司、美孚洋行、亚细亚、德士古、怡和洋行、太古洋行、耀华玻璃工厂等.秦皇岛市输入的货物主要是纸烟、煤油、面粉、南米、杂货等,输出的货物主要是土产.1930年第10期《东三省官银号经济月刊》发文称,秦皇岛各大商店"四外销路极远,北至热河,东至锦县北,西至唐山.固当此金融紧迫之秋,本埠商业,不但不形萧条,反而日盛"[9].经济的繁荣促进了城市的发展.1907年,秦皇岛市设立电台.1911年,引入电话.1917年,建成第一座电厂.1919年,建成第一座电力泵房.1921年,动工兴建地下排水设施.据文献记载,1923年秦皇岛市有居民600多户,1926年增加到3562户,人口达到1.49万,到1948年11月秦皇岛解放时,该市人口已达到10万[10]180-181.
2. 工矿业对城市发展的驱动
唐山的兴起依靠的是工矿业.1878年,开平矿务局开始在桥头屯(今唐山路北区乔屯)开采煤矿.到20世纪20年代,唐山已经发展成为华北地区首屈一指的重工业城市.其"工业极为发达,有京奉制造厂、启新洋灰公司及矿务局.终日煤烟弥满,空气极不清鲜".随着工矿业的兴起和1882年唐胥铁路在唐山设站,唐山的商业逐渐发展起来,一开始是商贩沿街叫卖,后来经营者开设了店铺,之后唐山市内又形成了商业街道(如粮市街、兴隆街、鱼市街等)[10]101.每逢农历十日(初十、二十、三十),附近乡村的商贩皆来唐山进行交易,"骡车载道极为拥挤"[11].1910年,唐山的人口达到5万[12]45,1939年增加到9.9245万,1947年增加到14.9124万[12]119.
(二)政治和军事因素对近代河北城市发展的影响力弱化
在石家庄、唐山等城市随着铁路交通业和工矿业的发展而逐步兴起的同时,河北省一些承载政治、军事功能的传统城市呈现出衰落的态势,这些城市中比较典型的有保定、承德、沧州.中国的传统城市大都是区域的政治中心和军事中心,它们"同时具备政治军事功能,拥有相应的政治机构和相当的军事力量"[13].保定就曾经是一个集政治和军事功能于一体的重要城市.北宋时,保定是宋辽对峙的前线.清朝定鼎北京之后,保定仍然是战略要地,并于1669年成为直隶省省会.在之后的200多年里,保定凭借区域政治中心这一地位获得了发展.当时,保定除了是直隶的政治中心之外,还是文化教育中心,保定莲池书院具有一定的文化影响力.清朝灭亡之后,随着政治功能的丧失和行政级别的下降,保定经济呈现衰退之势.在曹锟当政时,保定作为直系军阀的大本营,曾有过短暂的繁荣.据《国货年刊》描述,当时的保定"冠盖往来,市肆栉比,畸形发展"[14],但这终究不过是昙花一现,随着南京国民政府在形式上统一全国,中国的政治中心南移,保定再度走向衰落.近代保定的衰落由人口数量的减少可窥一斑,1873年保定市区人口为6.5万,1932年减少到4.2万[15].
沧州控扼南北交通,其军事地位十分重要.清代学者顾祖禹言,沧州"襟带雄远,便于驰逐.燕得之,势足以弱齐.齐得之,势足以胁燕动赵矣"[16]592-593.明清两代,北京作为封建王朝的都城2,聚集了数量众多的官员,驻扎了大批的军队,当时的漕粮赋税都通过大运河运往北京.沧州位于大运河畔,"控水陆之冲,绾海王之利.江淮贡赋,由此达焉.燕赵鱼盐,由此给焉"[16]592-593.由于沧州临近大运河,往来的官商大都会在此稍事休息.1935年第38期《南洋友声》发文称,沧州临河的小南门一带"妓馆饭馆林立,笙箫彻夜,颇有'小扬州'的气概"[17].
清末,随着海运和铁路运输的迅速发展,大运河的运输功能逐渐被取代,在新式交通运输网中,沧州不再是交通枢纽.北伐战争胜利之后,我国的政治中心南移,沧州逐渐走向衰落.沧州物产稀少,仅凭鱼盐不足以振兴市场.1935年发表于《南洋友声》上的一篇文章称,当时的沧州"街市萧条,城墙倾圮,昔日繁华付之一梦"[17].据王翰西记述,1935年,沧州市内的商店民居均为砖包土墙,"平顶少窗,防风不防雨,防寒不防暑.窗户虽设,都系木格糊纸,不能开启.入室恶臭熏脑,难于久留"[17].此时的沧州城十分落后,无一丝近代化气息.
(三)商业因素对近代河北城市发展的推动作用受到限制
邯郸、邢台在古代都曾是政治中心,随着时代的发展,它们不再具有重要的政治地位,逐渐成为传统的商业型市镇.到了近代,它们既没有资源之利,也非交通枢纽、沿海开埠口岸城市,发展处于停滞状态,在时代大潮中逐渐落伍.
邯郸是一座历史名城,在战国时期曾是赵国的王城.赵国灭亡后,其政治地位不断下降,逐渐成为一个沉寂的小县城.在较长的一段时间,邯郸的发展一直处于停滞状态.到了宋代,邯郸县的人口仅有数千.明清两代,由于国家政治中心北移,加上有较长的和平时期,邯郸的人口规模有所增加,工商业有所发展.1711年,邯郸县人口达到2.674万,同治初年人口达到6.0763万,1893年人口达到7.7673万[10]140.民国时期,邯郸的工业以土布纺织为主,手工作坊主要生产石碾、石磨、石磙等,城西南有铸铁工厂,"能铸生铁粗器"[18].当时,邯郸主要是一个消费型商业市镇,"输出品以棉花土布为大宗,余皆输入,供本地人需用者"[18].在邯郸解放前夕,全市仅有一个小型发电厂、一个面粉厂、几个小煤窑和一些手工业作坊[10]145,市区面积仅有1平方公里.
邢台也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城市,在十六国时期曾是后赵国的都城.后赵灭亡后的200多年间,邢台的发展十分缓慢.隋唐时期,邢台的手工业有所发展,冶铁业和陶瓷业较为发达,生产的白瓷美名远扬,还通过丝绸之路远销中亚和西亚.从唐末到宋金,由于战乱频仍,邢台的经济陷于衰退.元代,邢台再度复兴.明清两代战乱相对较少,社会稳定,邢台的经济实现了一定程度的发展.近代,相对于口岸城市和新型铁路枢纽城市的蓬勃发展,邢台的城市建设乏善可陈.1925年,邢台县城人口数量为3.5629万[19].民国时期,邢台的工业主要为纺织业和皮革业等轻工业,有"熟皮厂七八十家"[20],工业基础十分薄弱.
二、近代河北城市发展的阻力
近代河北城市发展面临着诸多阻力,其中,连年战乱和帝国主义的经济侵略是阻碍河北城市发展的主要因素.笔者择其要者列举如下.
(一)军阀之间的混战及日寇发动的侵华战争阻碍了城市发展
20世纪二三十年代,军阀之间的混战使邢台、石家庄、张家口、承德等城市遭到严重破坏.以下以石家庄为例进行说明.1926年,阎锡山部与西北军魏益三部在石家庄交战,致使"交通阻断,人民失所"[21].1927年7月,"晋军以武力制止红枪会通过石家庄"[22],石家庄再次受到战事冲击.1928年,国民党军与奉系军阀在石家庄激战,石家庄最终被国民党军占领,其"路轨、电线、电杆及车站房屋多被奉军破坏殆尽"[23].1930年,新军阀之间爆发中原大战,石家庄成为蒋介石军队与晋军争夺的战场[24].连年的战乱严重阻碍了石家庄的发展.1932年第5期《中行月刊》发表了题为《石家庄商业萧条》的文章.文章称,"近数年来,屡受军事影响,以致商业凋敝,市面萧条,大有江河日下之势.即素称繁盛之劝业场石门商场等,歇业者日见增多,空房比比皆是……街市行人稀少,其不景气可见一斑矣,商民破产,百业凋零,失业者日多"[25].1937年,日寇全面入侵中国,华北首当其冲,成为日本侵略者的掠夺对象和军事堡垒,河北城市发展受到极大影响.
(二)严重的匪患阻碍了城市发展
民国时期,河北战事频繁,规模较大的战役有直皖战争以及两次直奉战争,战争导致河北的匪患日益严重.土匪的影响逐渐从乡村蔓延到城市,对城市发展造成破坏.据1935年7月16日出版的《新闻报》报道,大名与魏县交界地带的金生道会匪袭击国民革命军郭希鹏师第五团,双方激战数小时,匪徒居然夺走了两挺机关枪,士兵经过奋战才将枪夺回."双方死亡枕藉,迄昨晚炮击不停,邢台县城已可闻及,郭师第二团业驰往援应,邢台民团开边境南境界,交通全阻"[26].经过一天的激战,郭希鹏师攻下了金生道土匪占据的金滩镇,然而该镇的商号已全部遭到土匪劫掠,商会会长也被绑架.
(三)世界性经济危机阻碍了城市发展
1929年,资本主义世界爆发了经济危机,这次经济危机波及范围广,持续时间长,破坏力大.世界性的经济危机对河北的经济造成了很大冲击.例如,皮毛业本是邢台市的支柱产业,邢台皮毛主要销往欧美和中国的东北,经济危机爆发后,由于欧美经济萧条,邢台皮毛的销售大受影响,而在九一八事变发生后,东北的销路也断绝了.经济危机导致邢台皮毛业损失惨重,1932年第5期《中行月刊》发表文章,对当时邢台皮毛业的不景气状况进行了报道.文章称,"计皮毛价值低落十之七八,皮贩多倾家荡产,不足抵债,以致借贷皮行之款,无法偿还.约计邢台皮毛行,赔累达三百余万,凋敝情形,不可言喻.查邢台原有生皮行七十四家,熟皮行十三家,生皮行现存十余家,熟皮行尚存五六家"[27].皮毛业的衰落对邢台的城市发展产生极大的负面影响.
(四)西方国家对我国的经济侵略阻碍了城市发展
近代以来,西方国家凭借各种政治、经济特权对我国的民族资本主义进行压迫,导致我国的民族工业发展举步维艰.以唐山为例,该市一些知名企业(如开平煤矿、京奉铁路制造厂等)的实权都操于英国人之手.开平煤矿是唐山的工业支柱,1901年2月19日,英国人采取军事威逼和经济利诱等手段,使开平矿务局督办张翼将开平煤矿出卖给英国[28],这一事件使中国的工业遭受到重大损失.
三、结语
在近代化的大潮中,河北城市发展的推动力发生了变化.政治、军事地位不再是城市发展的决定性因素,交通运输及工矿业日益成为城市发展的重要推动因素,商业因素在城市发展中仍有一定的影响力,但其作用的发挥受到交通运输的制约.在这一时代背景下,许多籍籍无名的小村庄迅速发展成为大城市,而一些传统商业市镇发展则陷于停滞.
美国学者吉尔伯特·罗兹曼在《中国的现代化》一书中指出:所谓走向现代化,指的是从一个以农业为基础的人均收入很低的社会,走向着重利用科学和技术的都市化和工业化社会的这样一种巨大转变[29].清朝的灭亡使河北的政治地位大不如前,政治、军事因素对城市发展的影响力减弱,新式交通运输(尤其是铁路和现代海运)和工矿业成为城市发展的主要动力,石家庄、秦皇岛、唐山等城市的崛起就是典型的例子.河北近代城市的发展面临着一些不利因素,内部因素主要是军阀割据所导致的社会动荡,外部因素主要是世界性经济危机以及帝国主义国家对我国进行军事和经济侵略,其中以日本发动的侵华战争给河北城市发展造成的破坏最为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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