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福柯于1969年2月法国哲学协会中所做的名为“什么是作者”的演讲中提到了“跨话语位置(transdiscursiveposition)”一词。福柯指出,占据这种跨话语位置的作者与普遍意义上的作者并不相同,在于他们是“话语实践的创始者”,他们的贡献在于,他们不仅生产出自己的作品,而且生产出构成其他文本的可能和规则。随后,福柯又以弗洛伊德和马克思为例来阐释这种“跨话语位置”.笔者旨在分析福柯所提出的“跨话语”的文学和理论内涵,尝试梳理福柯对新历史主义批评的影响。
关键词:福柯;跨话语;新历史主义。
法国当代着名哲学家米歇尔 ? 福柯对兴起于 20 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新历史主义批评产生了重要影响,其后结构主义历史观认为我们实际上并不“知道”历史。我们知道的只是对“历史”的认知典范,作为主体的人的视角由“历时”转为“共时”,这样我们所看到的就是:实体被符号所代替,现实被关系所代替,意义被阐释所代替。这样,意义就不是一种发现,而是一种建构、一种“创造”.这便是福柯思想中的新历史主义内涵。这种新历史主义内涵同时还体现在福柯关于话语实践问题的探讨,此外,他还提出了“跨话语位置”这一概念。
一、“跨话语位置”的内涵。
“跨话语位置(transdiscursive position)”概念源自福柯于 1969 年在法国哲学协会中所做的演讲--什么是作者。在这次演讲中,福柯首先提出,作者在写作中看起来是表现自己的想法,但实际上是更大尺度中一种话语运作“外部”决定的结果。在一开始,福柯便指出“作者”仍然是个悬而未决的问题。通常,作者作为主体在场,首先是通过言说和写作表达自己的主观意图,福柯却认为,在今天,作为表现主体的作者在话语分析的层面上正在消解。他说,“我们今天的写作摆脱了‘表现’的必然性;它只指自己,然而又不局限于内在性的限制。相反,我们在其外部展开中对它认识”[1].
之所以如此,是由于作者在写作和言说中看似是在自主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但实际上写作只是更大尺度中一种话语运作“外部”决定的结果,你的自主性恰恰是生产出来的部分决定的结果,你的自主性恰恰是生产出来的无意识他性存在。
之后,福柯提到了作者的功能。福柯认为,作者功能“不是通过简单地将一套话语归于某个个人就可以自动形成的。它是一套复杂的操作的结果,这些操作的目的就是要构建我们称之为作者的那个理性实体”.
所以,被假定为主体的作者,只是我们事后的建构物。
福柯还告诉我们,所有这些建构作者的操作,会随着所涉话语方式各自基于的不同历史时期与形式而发生变化。“构建一位哲学家与构建一位诗人,方式是不会一样的;一部 18 世纪小说的作者,其构成方式不同于现代小说家。”[1] 更进一步说,如果我们能真正跳出作者个人与一本书的关系,那么就能发现一个新的话语事件,即处于“跨话语”位置中的作者。福柯将“作者”的意义从书籍的作者拓展到一套理论、一种传统,甚至一门学科,由此他提出了一个新的概念,即一种占据“跨话语”位置的“话语实践创始者(initiators ofdiscursive practices)”.福柯认为,与撰写一本小说的小说家不同,跨话语的作者可以被指认为“话语方式的创始人”,话语方式是此后让他人言说的那个大他者。因为,他们不仅生产出自己的作品,而且生产出更多的事物,即“其他文本塑形的规则和可能性”,这个文本塑形是十分关键的。这里,福柯以弗洛伊德和马克思两人作为例子:“弗洛伊德就不仅仅是《梦的解析》或《智力及其与无意识的关系》的作者,马克思就不仅仅是《共产党宣言》或《资本论》的作者,他们都确立了话语无尽的可能性。”[1] 弗洛伊德和马克思都不只是一本书或多个文本的写作者,他们更是一种新的话语生产方式的创立者。以福柯之师阿尔杜塞的话来说,他们都创立了向世界独特发问的理论生产方式的问题式。福柯指出,以弗洛伊德和马克思为代表的这种“跨话语”作者与一般小说家是不同的,其次,这种话语实践的创始与一般的科学努力创建也是不同的。下面逐个说明。
首先,以小说家拉德克利夫为例,她的作品虽然促成了19 世纪初哥特派传奇小说的出现,但这些哥特派小说间存在一些相似的要素,并没有开创出任何新的话语领域。而另一方面,“马克思和弗洛伊德作为‘话语实践的创始者',不仅促成了一些可以被日后的文本所采用的类比,而且重要的是,他们还促成了一些差异。他们为引进他们自身之外的一些要素开辟出了一块空间,而这些要素却依然留在他们开创的那个话语领域里”.比如说,弗洛伊德开创了精神分析的先河,其意义并不是其后继人的着作里重新出现了力比多(libido)的概念或关于梦的分析技术,而是弗洛伊德促成了相对于他的着作、概念和假设的一些差异,而这些后继人的理论、假设等都在弗洛伊德创建的精神分析的话语领域内。
其次,福柯阐明了话语实践的创始与一般科学努力创建的不同。在科学活动中,创建行为与其日后的诸般转型在地位的稳固性上没有差别,它只不过是自己所促成的许多转变中的一种而已。这种相互依赖的状况可以采取几种形式。在一门科学的日后发展中,创建行为似乎只是一个被发现的更为普遍的现象中的单一事例。在回顾中,它或许会因其过于倚重直觉或经验而被质疑,被交付给新的理论操作的精密审察,以将其定位在一个形式的领域中。最后,人们或许还会认为它是一个草率的概括,其有效性应当被限制。换句话说,科学的创建行为始终会在自己所创立的转型机制的作用下被重新调整。而在另一方面,话语实践的创始对其日后的转型而言是异质性的。要将弗洛伊德创始的精神分析实践逐一拓展,并不是要推定一种原先未曾言明的形式一般性,而是要探索一些可能的应用。而要限制这种实践,则要在原初的文本中区辨出少数命题或陈述,人们认为它们具有开创价值,并且标志着弗洛伊德其他概念或理论都是派生出来的。最后,在这些创始者的作品中,并没有什么“错误”的陈述,那些陈述被认为非属本质或者是“前历史的”,因为它们关系到另一种话语,人们只是简单地将其弃之一旁,转而关注作品中那些更为切题的方面。话语实践的创始不像科学的创建,它们笼罩着其后的发展和转型,但又必然与其后的发展和转型相区分。由此,我们在确定一项陈述的理论有效性时,参照的是创始者的作品,而在伽利略或牛顿的例子里,依据的却是宇宙论或物理学中确立的结构的或内在的规范。由此,可以看出福柯的新历史主义观点,与科学创建的“稳固性”,始终在其内在转型机制作用下调整,不同的是,话语实践是与其后的发展和转型相区分的。不同历史条件下会对创始者的作品有不同的解释。
二、“回到开端”.
福柯指出,除了话语方式的创作者之外,还有另一个方面值得我们关注,即后继的话语实践者对创始构境的“回到开端”的努力。“回归”指的是“概括出话语实践创始特征”的一种运动,它是根本的、建构性的。后继的话语实践者“必然地、不可避免地”一次又一次回到话语创始地原初语境。
福柯特意强调,话语实践者的这种“回到”完全不同于科学活动的“重新发现”或“重新激活”.科学活动中的所谓“重新发现”,在于与通行知识形式的类比或同构,是它们容纳了有关已被遗忘的或默默无闻的人物的看法,而“激活”则是指“话语被嵌入概括、实践和转型的全新领域”.话语实践构境中的“回到”与上述二者都不同。之所以需要“回到原初语境”,不是因为诠释学意义上的理解困难或是有什么其他障碍,而是由于话语实践本身的“本质的和建构性的遗忘”.
在福柯看来,向着文本的回归是使话语实践发生整体转型的一种有效且必需的手段。比如,在回到文本的全新构境中“重新检视弗洛伊德或马克思的着作,就会转变我们对精神分析或马克思主义的理解”.回归的特点还在于,这些回归增强了作者与其作品之间的关联。一篇文本之所以具有开创性的价值,恰恰因为它是一位特定的作者的作品,而我们的回归是受着这种知识限定的。如果重新发现了出自牛顿或康托尔之手的一篇先前不为人知的文本,也不会改变古典宇宙论或群论,充其量不过是会改变我们对它们的历史源起的理解。然而,如果我们发现了《精神分析概论》,认识到这本书出自弗洛伊德之手,就不仅会改变我们的历史知识,而且会影响精神分析理论的领域。这些回归作为话语实践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原创”作者与间接作者之间构成某种关系,它不同于把一篇普通文本与其直接作者联系起来的关系。这里,福柯又一次区分了话语实践创始和科学创建两者的区别,同时,也体现了其新历史主义的内涵,“回归”本身就是对原有作品的重新审视。
三、福柯对新历史主义批评的影响。
兴起于 20 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新历史主义动摇了批评和文学的“坚实”基础,对包括它本身在内的一切“方法依据”(methodological assumptions)提出了质疑,从表面的一致中揭示出隐含的种种矛盾和冲突。新历史主义的出现至少和现当代批评理论的两个分支密切相关,一个是后结构主义大思潮,另一个就是福柯的学术思想。新历史主义和后结构主义观点有明显的脉承关系:(1)历史总是“叙述”出来的,因此,对“过去历史事件”的第一手把握或最直接的感受已经不大可能;(2)没有一个统一的、前后一致的、和谐连贯的、大写的“历史”或者“文化”,所谓的历史其实是“断断续续充满矛盾”的历史叙述,这个历史是小写的,以复数形式出现;(3)不可能对历史进行任何“置身于其外”的“客观”分析,对过去的重建只能基于现存的文本,而这些文本是“我们依据我们自己的特殊的历史关怀来予以建构的”;(4)一切历史文本都应当得到重视,其中包括“非文学”的历史文献,一切文本或者文献都体现出文本的特性,相互都是互文关系,对文学研究都有用。以上这些共识反映出新历史主义批评实践的一些共同特点:(1)把文学文本重新放入历史语境之下,这个历史语境被“界定为主要由性别、种族、阶级所决定的权力等级”;(2)重新界定文学研究,以一种政治活动家的方式“在意识形态上致力于颠覆权力等级这个目标”.这里福柯的影响显而易见,尤其是福柯的一些重要观念得到了新的具体阐释和发挥:“文化”具有了“文本”的特征,而语言表达同样也是话语实践或“认知”的产物,其无法预知的“断裂”是任何一个历史阶段思维的主导方式。由话语产生的“权力微观物理学”编织成一张关系网,把统治者和被统治者统统网入众多互不相关的局部冲突之中,使个人成为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惩戒”机制中的惩罚者和被惩罚着者。福柯作为法国当代着名哲学家,对后世的影响是深厚的,他哲学思想中的权力、话语等问题都是留给后继者的宝贵财富,对整个后结构主义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参考文献:
[1] 米歇尔 ? 福柯 . 什么是作者 [EB/OL].(2012-02-17)[2016-10-10].